节日的气氛一天天浓重了起来。

    何沐阳不在家，常晞一心一意地帮着邹氏操持起家事，从厨房到采买，再到库房、回事处，事情千头万绪，多不胜举。可常晞偏偏都能够举重若轻，一件比一件办得妥帖利索。

    家里的管事们本来还存着观望的态度，想着能糊弄就先糊弄过去，谁成想这位新来的二奶奶做事如此老练，众人都知道搪塞不过了，马上就老实了下来。

    邹氏见她这样能干，自是喜出望外，吩咐各房去找常晞回事，小事就由她做主，自己只拍板大事，常晞自然懂得什么叫抓大放小，跟邹氏配合地十分默契，一下子就把大奶奶给架空了。

    大奶奶不服，支使手底下的人暗中给常晞下绊子，扯皮推诿，不肯好好干事，本以为能借此制住常晞，没想到反而被她以“办事不力，耽误了筹办进度”为由，告到了邹氏那里。

    邹氏二话没说，立刻把大奶奶叫去斥责了一通。

    等何沐阳终于笑完了，他忽然低下头，深情款款地望着常晞，眼中是不容错识的欣赏。

    “湄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他用力地把常晞揽入怀中。

    常晞的脸色微红，但没有挣扎，老老实实让他抱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

    “你这几天过得如何？”她促狭地笑道：“看二爷气色这么好，想来这一路上也出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吧！”

    “你倒是见微知著。”何沐阳大笑起来。

    原来，何沐阳他们去四川收账，管事的见家里的两位爷都来了，哪里还敢马虎？不几天的功夫，就把账目银钱交割得明明白白。

    何沐阳却并不急着回来，先是把管事和庄头叫到一起，事无巨细地问帐。

    从前大多是何鸿阳出面来收账的，何鸿阳以为他是想挑毛病，每日都跟何沐阳在一处，担心被他抓住什么把柄。

    帐对完了，何沐阳却还是不肯走，而是在城中和周边逛了七八天，买了不少好药材，还有各种衣料、首饰等女人家的玩意儿。

    何鸿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继续跟着。

    就这么转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打道回府了，一路上却还是走走停停的，何鸿阳渐渐觉出些不对，赶紧快马加鞭的先回来了，何沐阳也不再拖延，紧跟着何鸿阳的马，一道进了京都。

    一想到大哥听说大奶奶被妻子夺了权时，那铁青的脸色，他就觉得心头畅快。

    从前，他们夫妻两个里外一起使劲，声东击西，让他烦不胜烦，如今终于换过来了。

    他忍不住又抱起常晞，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两口。

    这个家伙！

    外头还有丫鬟守着呢，常晞笑着推了他两下，转移着话题：“公公这段日子一直在青荣居里住着，我瞧祖母倒不像是真病，恐怕只是为了绊住公公。”

    “我也是这么想的。”何沐阳低声道道：“她老人家身体一向硬朗，又有内功傍身，哪里会说病就病得这么严重？”

    “老太君也练过功？”常晞大为惊奇。

    她星眸圆睁的样子让何沐阳的心头一热。

    他压下心里的想入非非，笑道：“祖母可是将门之女，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懂得。认真打起来，你恐怕还未必是她老人家的对手呢！”

    难怪自己在闺阁中习武一事，看似离经叛道，可老太君和邹氏却都没有说过她半句。

    常晞心里对这位头脑清醒却心思率直的老祖母更添了几分亲近。

    “其实，大哥在外头做的事，我想祖母心里也有些数，只不过是心疼孙子和曾孙，这才不得已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何沐阳的话到最后，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唏嘘。

    这番话也让常晞颇感意外。

    她只觉得老太君对何沐阳很好，还赏了两个得力的丫鬟，以为她会更倾向于站在何沐阳这边。

    “想什么呢？”何沐阳含笑问她。

    常晞毕竟是新人，对这家里的情况了解不多，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大爷要跟你争世子之位，你觉得老太君会更偏向谁多一些？”

    这个问题很残酷，可她还是不得不问。

    何沐阳却并没有过分的感伤，而是就事论事的道：“应该在四六之数，偏向我更多些。”

    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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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晞沉吟不语。

    何沐阳也明白她心中所想，仔细跟她解释道：“大哥出生以后，一开始是养在沐姨娘屋里的，后来到了启蒙的年纪，母亲跟父亲商量，想给大哥找个先生，以后就搬到离书斋更近的古香庭居住。可沐姨娘舍不得儿子，怕儿子一去不返，就以大哥身子骨弱为由，拖着不肯放手，父亲竟然也同意了。”

    倒真应了“慈母多败儿”那句话······

    当初要是任由着她们的性子，放养着何鸿阳，到如今会不会少一些麻烦呢？

    常晞有些阴暗的腹诽着。

    对面的何沐阳接着道：“祖母心气高，本不想管儿子和媳妇屋里的事，可沐姨娘却越来越张扬，竟然异想天开，想让大哥长大后去尚公主，还在父亲面前提了好几次，后来祖母知道了，一下动了大气，当天就把大哥带到了自己屋里去，还把父亲叫过去训斥了一通，说‘她一个没念过书的姨娘不懂，你堂堂伯爷，难道也不懂？’之类的话，把父亲骂得无话可回，沐姨娘这意识到，家里还有个说话管用的祖母，有祖母镇着，沐姨娘这些年才收敛了许多。”

    敢情现在这样子，还是收敛之后的结果？

    常晞简直快要笑出声来了。

    “所以后来，大爷就养到了老太君的屋里，二人也就有了感情了？”常晞问道。

    何沐阳摇头道：“大哥只在祖母屋里住了半年，祖母喜欢清静，不爱被人打扰，大哥当时的性情又有些顽劣，不好带，祖母就在青荣居前面加盖了个小三间的房舍，让大哥住在那里。后来大哥越长大越懂事，常常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去孝敬祖母，他的嘴又甜，祖母也就对他改观了不少；再后来，他成了亲，又生下了恒哥儿，祖母对这个唯一的曾孙更是万分的疼爱，爱屋及乌，对大哥大嫂也就更亲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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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

    常晞笑问：“那时候你才多大，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何沐阳笑了，捏着她的脸颊打趣道：“你也太小瞧你的夫君了，这点小事，只要我想知道，自然就有人会告诉我。”

    两人说笑了一阵，外间已经敲了一鼓了。

    来值夜的半夏悄悄把铺盖铺到了外头的炕上。

    屋里只有两个人，何沐阳要去洗澡，常晞挽起袖子，准备一起进去帮他擦擦背。

    “不必了！”何沐阳马上拒绝了她：“你怎么又忘了，我洗澡从来不用人服侍！”

    常晞本想着他一路风尘劳顿，着实辛苦，想帮帮忙而已，没想到他的态度却是如此的强硬。

    “那就请二爷自便吧。”她微笑道：“盥室里有新制的黑豆首乌膏，就放在左边黑漆小柜子的中间一层，靠墙有一架新的四折楠木大立屏，可以用来挡挡门口的过堂风，湿着身子吹了风，受了凉就不好了。”

    看着她挂在脸上的淡淡笑容，何沐阳马上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不好，心里暗暗后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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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湄儿，我并不是冲你······”何沐阳自知失言，连忙拉住她的手解释。

    常晞见他这样，也明白他不是有心的，笑道：“各人有各人的习惯，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只是怕你辛苦，想帮把手罢了。你如果不习惯，就自己洗好了，只是待会儿别抱怨擦不到背就好！”她还打趣了何沐阳一句。

    她的笑容一如往常的明媚，可何沐阳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从相识到现在，他还从来没有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跟妻子说过话，明知道她是一片好意，自己怎么就······

    他很是后悔，站在原地踌躇起来。

    这下可轮到常晞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