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明里暗里给自己下马威，何鸿阳不可能不知道，却听之任之，显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自己才刚进门，他们却这么急不可耐，连面子情都不顾了。婆婆人善心软，可以想象，一旦公公和婆婆的意见不同，最后一定是公公说了算，他又占着一个“孝”字，何沐阳和自己都不能公然去悖逆他的意思，只会处处受制。

    可如果到了关键时候，能有老太君出面说句话，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这阵子看下来，老太君似乎对他们三兄弟一视同仁，并没有偏颇护短的情况。

    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后又会站在哪一边呢？

    无论她眼下是怎么想的，以后日子还长，总可以慢慢争取，还来得及······

    午后的阳光照在案上，照得人暖洋洋的，让人只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常晞打了个哈欠，低声朝帮着磨墨的小丫鬟道：“替我去倒杯浓茶吧。”

    小丫鬟忙答应着出去了。

    不远处的隔屋里，老太君背靠着一个秋香色软枕闭目养神，一边问道：“她可提了什么要求？”

    林妈妈会意，低声回道：“什么也没有提，只是仔细看了几眼那半屋子的藏书，再就是瞧见桌上那一匣子吃食时，好像还挺高兴的。”

    “是吗？”老太君目光一闪，又问：“你给她送樱桃，她说了什么没有？”

    林妈妈忙道：“让奴婢替她跟您道谢，送的一碟子樱桃都吃了，这会儿已经重新洗手吃了茶，又在那里抄写经文呢。”

    老太君闻言，语气中就带上了几分笑意，“难怪老二当初费劲周折要娶她进门，不说别的，单说这份沉稳，旁人就是拍马赶不上了。”

    这个“旁人”是谁？林妈妈不敢问，只能捡些好话顺着说，“那是自然了，您往后再教导教导，咱们这几位奶奶就更加的出类拔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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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是儿媳妇的事，我这个做太婆婆的操什么心？”老太君笑道：“我只管好我自己，等着含饴弄孙也就是了！”

    一说起这事，她的笑容不由淡了些。

    老三媳妇进府已经好几年了，到现在还一点动静也没有，老大媳妇也只有恒哥儿一个······

    林妈妈一看不好，连忙笑着拿别的话岔开：“太太刚才还派人来问您好不好，中午吃了多少饭，睡没睡午觉，对您可真是孝顺。”

    “你不用和我打马虎眼。”老太君笑着横了她一眼，随即道：“孝不孝顺，原不在问这些细微末节上，也不在每天的请安上，她能把家里这一摊子事管明白了，让我能安心颐养天年，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这话也不是林妈妈能接口的，她只得答应了一声“是”，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笑道：“如今这天儿越发长了，大家伙儿在屋里也怪闷的，等过几日伯爷回来了，还该摆几桌酒热闹热闹才好。”

    “你提醒的是！”老太君忙问：“他说什么日子回来？”

    林妈妈笑容满面：“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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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平伯爷何栎辉回到府里时，三个儿子都早早得了消息，在大门口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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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长身玉立的几个儿子，他微微点头，什么也没说。

    走到二门上，邹氏正领着何姝在那里等着迎候。

    “母亲可好？”他微微一停顿，继续往院内走去。

    邹氏母女紧赶慢赶地跟在他后面：“她老人家一切安好，正在堂屋等着您呢！”

    伯爷略一思忖，道：“你们先过去，我回屋换件衣裳。”

    “要不要妾身服侍您。”邹氏忙柔声道。

    “不必。”何栎辉撂下这句话，抬脚就往东院去了。

    邹氏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无语。

    陪着的何姝怯怯地等在旁边，也不敢说话。

    里头很快有人出来催问：“伯爷呢？老太君正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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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氏连忙应声道：“就来了。”说着，领了何姝先往青荣居来了。

    东边上房的后面有一间小跨院，前后共三进房舍，各有东西厢房，共住着五位姨娘。

    其余的姨娘都是住在东厢或是西厢，两两相对，共用一院，只有第一进的房舍东西两边连成一片，地方比别人大了一倍不止！

    这里正是何鸿阳的生母，沐姨娘的住处。

    此刻她正服侍着何栎辉洗漱换衣。

    看着她散挽乌云，不施粉黛的动人样子，何栎辉的心里软得能滴出水来，用一双大手抚上了她的脸，温声道：“我不在的这十来天，辛苦你了。”

    沐姨娘柔柔一笑，却没有直接答他的话，而是替他正了正束发的冠带。

    “婉意······”何栎辉的目光停留在沐姨娘脸上，不愿离去。

    沐姨娘面色微红地低了头，片刻后才道：“您还是快些过去吧，免得让老太君空等着了。”

    何栎辉这趟出门是奉旨出京巡查的，男人堆里扎了半个月，一回来见到沐姨娘，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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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偏偏她又说的在理。

    总没有叫老母等着自己的道理。

    他只得吩咐道：“晚上给我留着门！”说完就大步出去了。

    目送他走后，沐姨娘关上房门，贴身丫鬟忙过来问她，晚上要穿哪件衣裳，又出主意道：“不如就穿那身新做的百花绉丝洋裙，配上桃红披帛，伯爷肯定喜欢。”

    沐姨娘却摆手道：“用不着，今晚我染了风寒，不必请伯爷进屋里来。”

    丫鬟傻愣在了那里。

    “这······不好吧······”她十分紧张地道：“万一伯爷不高兴了怎么办？”

    “你不懂。”沐姨娘坐回炕上，淡淡道：“伯爷刚回来，理应先去太太房里。要是今儿真的让他在我屋里过了夜，明儿府里的唾沫星子又要满天飞了。”

    “管她们呢？”那丫鬟不以为然：“不过在背地里嚼说几句，又能碍着咱们什么？有伯爷在呢！谁敢为难咱们不成？”

    沐姨娘被她这番话气笑了。

    这丫头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怎么就一点长进也没有？

    “底下那些人自然翻不起天来，可上面呢？”沐姨娘看了一眼青荣居的方向，幽幽地道：“如今这府里是越来越热闹了······我可不当这出头鸟，回头再让人拿住了把柄······”

    “姨娘说什么？”那丫鬟没有听清。

    沐姨娘皱眉道：“叫你按我的话去做，你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丫鬟平白吃了一顿排头，吐了吐舌头，悻悻然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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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晞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何栎辉。

    一张“甲”字脸，华发已生，两边嘴角各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皱纹，一双眼睛寒光四射，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何沐阳。

    他给老太君行了大礼，起身后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在常晞处微微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常晞忙起身向他行礼，他又点了点头，随即不再看她，径直坐到下首的圈椅上。

    “回来了？”老太君笑着问他：“差事可还顺利？”

    “都交办清楚了。”何栎辉躬身道：“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萧老侯爷领着他儿子出城去了，老侯爷托我给您问个好。”

    老太君奇道：“他这时候出城去干什么？”

    “他没说，我也没问。”何栎辉说着，又看了常晞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

    想让自己去萧家打探消息？

    常晞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旁边老太君已经摆手道：“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人家既然没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必问了。”说着又问何栎辉：“你这个时候回来，可吃了饭没有？”

    “我吃过了！”他一面回答着，目光又落到了几个儿子的身上。

    “我不在家，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正经事？”他不怒自威的声音在整间屋子里响起。

    最小的何沛阳一见他这样，就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哼！”何栎辉面色一沉，欲待说什么，又有母亲在场，最后只得瞥了邹氏一眼。

    “瞧你养出的好儿子！”

    他这句话虽然没有明说，可在场的所有人都从那目光中读出了这个意思。

    面对着丈夫的不满和责怪，邹氏没有申辩，只是垂下了头，一声不言语。

    常晞看着不禁暗暗摇头。

    老太君忙道：“你也累了这么多天了，还不乏么？赶紧回去歇着吧，晚上都到我这里吃饭，咱们全家热闹热闹。”

    何鸿阳也起身笑道：“祖母说的是！父亲一路辛苦了，儿子陪您回去休息片刻，要查问我们的功课，下午也不迟，功课总不会自己长腿跑了的，您说是不是？”

    一番话说得屋里的人都笑起来。

    “你就护着他们吧！”何栎辉直摇头，随即也起身行礼道：“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一路上，三妯娌跟在三位爷身后，看着前面冷冷清清的一行人，常晞只能在心底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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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就猜到他们夫妻的关系不太好，可怎么也没想到会差到这种程度······

    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当着满屋子的人，给太太脸色看。

    婆婆模样好，性情佳，又是出身大族，知书达理，两人怎么就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难道真应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句话？

    旁边的大奶奶微微一笑，快速走了几步，跟上前边的人，把常晞和萧合环都撇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