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半夏的回禀，常晞饶有兴味地把玩着手中步摇上的珍珠穗子，脑中却想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何家大爷看上去温文尔雅、有礼有节，要不是她早就知道了一些内幕，光从外表上看，只怕还真的会以为他是个与世无争的谦谦君子呢！

    原以为何大奶奶会跟大爷一样，也是个颇有城府之人，可是这几天的相处下来，越看越觉得她各个方面都十分的普通，甚至很多时候都显得有些沉不住气，连萧合环都不如。

    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浅薄无知？

    晚间何沐阳回来时，常晞就把自己观察的结果跟何沐阳说了。

    何沐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倒是见微知著，这么快就把大嫂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不是常晞夸口，就凭大奶奶现在展露出的那两下子，在她面前实在有些不够看。

    “这么说，她不是故意藏拙，而是真的就是那样的做派和性格了？”常晞奇道。

    何沐阳斟酌着道：“我目前的想法跟你一样，不过你也知道，我以前不太留意家里的事，也不好下定论，还是等以后你再仔细看看吧。”

    想到从前一提起家里，他眉宇间流露出的那种不耐烦的神情，常晞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不是不留意，而是懒得理论吧！

    常晞点了点头，又问何沐阳：“过几日我就要去祖母那里抄经书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先跟我说说，省得我犯了忌讳，让老人家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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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快就得了祖母她老人家的欢心？

    何沐阳的心里暗暗惊讶。

    祖母也是将门出身，年轻时跟着家里的长辈走南闯北，见事清楚，等闲的女子未必能入了她的眼，谁知却这么快就愿意让妻子去帮她抄写经文······

    他笑道：“祖母的性情爽利、不拘小节，也没什么特别的忌讳。她写得一手好字，尤其喜爱行草，不过既然是写经文，自然不能用草书了，用正楷就可以。她喜欢檀香，你也会做佛香，不如动手做些给她，她肯定会喜欢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缺什么，你就吩咐杜林一声，让他去找。”

    又来一个给她送原材料的。

    常晞不由失笑，道：“主香我这里都有，其他的祖母已经吩咐过了，东西一概不缺，你就放心吧。”

    她明艳的眉眼在灯光下更添了几分妩媚，何沐阳只觉得心中一荡，右手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的纤腰上······

    屋里服侍的人都低下头，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何沐阳马上打横抱起了常晞，往床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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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里，常晞只觉得身上很重，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何沐阳的胳膊正压在她的胸前。

    她口渴得厉害，要喊人进来倒茶，可一想到自己一丝不挂的样子······她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起身去拿茶。

    谁知刚动了一下，何沐阳就醒了。

    “怎么了？”他用被子盖住了常晞裸露的肩头，低声问：“你哪里不舒服？”

    莫名的，常晞的心里蓦地一软。

    她轻轻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想起来喝口水。”

    “你躺着吧，别着凉了。”他按住常晞，自己披衣起身就去倒水。

    常晞就躺在填漆架子床上，借着屋里微弱的灯光，侧过头去，看着何沐阳的背影。

    他的身量高挑，乌发及背，肩膀宽阔，从上到下缓缓的收窄，形成一个漂亮的倒三角形，因此也丝毫不显得笨重，穿上衣裳时更是挺拔俊逸，有着掩藏不住的英气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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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晞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公公婆婆难道没给你张罗过亲事吗？”她接过茶碗，将半碗温水一饮而尽。

    何沐阳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微敞的衣襟里，口中却笑着问道：“怎么？你吃醋了？”

    常晞只觉得啼笑皆非。

    这个人可真是的，平时那么沉稳静默，跟自己独处时，却像换了一副面孔似的，处处撩拨打趣自己不说，还一闹起来就没个完······

    常晞横了他一眼，自己却忍不住笑起来。

    这才是他毫不设防时的真性情吧！

    常晞索性故意跟他耍花枪：“你不敢说就算了，我还懒得问呢。”

    她说着就转过身去，脸朝里睡了。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何沐阳翻身上了床，笑道：“不过可不能白告诉了你，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跟你说说。”

    常晞只觉得满口的牙都要酸倒了，她弓着身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那清脆的笑声如玉珠，落在了何沐阳的心上。

    跟自己在一起，会让她这么高兴吗？

    何沐阳看着她如云的秀发凌乱的披散在枕上，眼神一暗，一手抓住常晞白皙光洁的小腿，再一次欺身而上······

    一番折腾过后，何沐阳抱着满身是汗的常晞，像一个大火炉一样紧紧贴在她的后面，轻轻亲吻着她的鬓角，含混地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吗？”

    又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

    常晞的头昏昏的，身上也热得难受，只得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却被抱得更紧了。

    “我十四岁时，父亲就曾想给我定亲。”

    何沐阳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从耳畔传了过来：“议亲的是他手下参将的小女儿，那姑娘刚到及笄之年，从小跟着祖父在老家居住。”

    常晞停止了挣扎，仔细听他说着往事，一面想着他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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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是小女儿而非长女，又是跟着祖父居住，这说明从小就没有人教导过她内宅之事，这样的姑娘进门后是很难当家理事的。

    公公的用心已经非常明显了。

    常晞不由问道：“那后来呢？”

    何沐阳的眉宇间浮现出回忆的神色：“当时我还小，一心只想着练武功，也不太留心这些事。我想着，父亲虽然不喜欢我，但我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他总会在大面上做到一碗水端平，不会太过薄待我才是。”

    他的语气低沉，听不出喜怒：“后来祖母不放心，派人去女方的老家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那位小姐不仅不识字，性格也有些······强势，家里人略有不如她意的，张口便骂，伸手就打，连家中姐妹都不肯相让，还曾经因为一件小事，把亲堂妹的脸给抓伤了······祖母知道后，气得掀了桌子，逼着父亲去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还让他承诺，以后我的婚事必须得她老人家点头才行。有了这番波折，亲事自然也就不成了。”

    他说得波澜不惊，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常晞却早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宣平伯爷怎么能偏心到这种程度！

    让自己武功拔俗、气度高华，通文墨、知礼义的嫡长子，去娶一个性格怪戾狠毒，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子为妻？

    真亏他想得出来！

    反观她自己的家里，父亲为了几个子女的婚事殚精竭虑，不论嫡庶，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生怕孩子们婚后过得不舒心、不快活。

    可到了这府里，连嫡长子的结发妻子都这么不上心，胡乱配人，好像生怕二儿子会抢了他大儿子的风头一样！

    常晞“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她大怒道：“你也是他的儿子······他怎么能······”话到嘴边，又想着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有些话，自己一个外姓人实在是不好说，这才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可她的意思，何沐阳哪里还会不明白？

    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了口：“也许只是爱屋及乌吧。”

    “什么？”常晞没听明白。

    看着一脸义愤填膺的妻子，何沐阳的心头微微发苦。

    自己从小在父亲眼皮子底下长大，自认为没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可他对自己却几乎没什么舐犊之情；

    自己和妻子才认识多久，婚前也不过见过那么几面，她却能感同身受，为自己受到的不公平而抱屈。

    他把脸深深地埋进常晞的发间。

    片刻后，他收敛了心神，又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你见过大哥的生母没有？”

    那位传闻中的沐姨娘？

    常晞摇了摇头：“还没有见过。”

    “等你见了她就明白了。”何沐阳把双手枕到了脑后，平静地道。

    难道这位姨娘真有什么难得的过人之处？

    常晞暗自揣度着。

    正胡乱想着，外间传来了玉露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二爷、奶奶，已经快四更天了，还是早些歇了吧······”

    都已经这么晚了？

    常晞暗暗惊讶。

    何沐阳闻言笑了，低声道：“你这几个丫鬟不错，尽职尽责。”

    “那是自然。”常晞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忙着为老太君制香，紫英和骊珠则张罗着收拾箱笼，把陪嫁的料子清出来，准备给她做几件秋天的衣裳。

    伯府里有专门的针线房，负责供应府里上下的四季衣裳，谁要是想单做，拿了料子去，只给手工费用就行了，比拿到外面做要便宜许多。

    常晞盘了盘手里的银子，还是决定先不做额外的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