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六小姐要进京都了，我有个表姐，在闺中时和我关系很好，后来嫁给了兵部侍郎武大人的一位族弟，宅子就在城西顺德胡同，姑娘要是以后得闲儿了，不妨走动走动。”赵大奶奶笑着拿出一张帖子来。

    这是在给她介绍人脉呢！

    常晞接过帖子，很真诚地向她道了谢。

    赵大奶奶见她明白自己的用意，也笑着点了点头，眼睛又朝着五奶奶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常晞看得分明，笑着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点心。”

    望着她款步离去的背影，赵大奶奶微微赞叹：“你们家这位六姑娘，可真是伶俐。”

    五奶奶很不自谦地笑道：“这可不是我夸口，我们六丫头就是放在京都大家的闺秀里，那也是一点儿都不逊色的！不然怎么就找着这么一户好人家呢？”

    她正说着话呢，却忽然发现赵大奶奶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了。

    她连忙摆手叫丫鬟们退下去。

    赵大奶奶的脸色就垮了下来，过了半晌才道：“我们家里又添了个新人！”

    五奶奶微微一怔。

    最多不过一个小妾罢了，之前赵家大爷屋里也有不少，怎么这回愁成这个样？

    她试探着问道：“是什么出身？”

    赵大奶奶苦笑：“从勾栏里出来的，连贱籍都还没脱呢。”

    五奶奶不禁啧舌。

    这样的人也赶往家里领？

    “赵太太是怎么说？”她忙问。

    “婆婆自然不同意，可架不住大爷鬼迷心窍，竟然在外头租了个宅子金屋藏娇······这次我也实在是懒得管了，索性由着他把人弄了进来，你是没瞧见，那做派，走起路来一步三摇晃的，我看着就烦，这才过来你这里散散心。”

    正经太太跑出来躲开妾室······

    五奶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赵大奶奶喝了几口热茶，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她淡淡地道：“我是不屑于跟她那样的人动手，我已经抬了个丫鬟放在房里，等生下孩子来，就养在我名下，将来有个人能给我养老送终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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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算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五奶奶只得挑些好话来安慰：“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完了，还能一辈子住在外头不回家不成？”

    两人絮絮说了大半天的话，那头常晞见她们一时半会完不了，就吩咐小丫鬟留意着，等时间差不多了再来叫她，她自己则是回了屋里。

    余妈妈正领着人收拾箱笼呢。

    看见她进来了，余妈妈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来：“外头热，瞧您这小脸儿晒得，快坐着喝口绿豆水。”

    常晞坐下接了碗，喝了两口凉凉甜甜的绿豆水，看着余妈妈忙碌着的背影，她几次欲言又止。

    白露已经嫁了人，以后就扎根在济州了，按说她这个干娘正好可以出府荣养，让女儿女婿就近照顾着，享享清福。

    今年，白露两口子几次来探口风，想接她出去，她都执意不去。

    “我们小姐孤零零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我不陪着去怎么行？”

    常家又一大堆亲朋故旧都在京都，她们也在京都住过好些年，回去也是轻车熟路罢了，怎么能算“孤零零”的呢？

    常晞哭笑不得，有心劝她跟着白露出府，余妈妈却眼泪汪汪地看着常晞道：“小姐是不是嫌我老了，不能帮上您的忙了？”

    这又是哪里的话？

    常晞只好安慰她，让她放宽心，出府的话却也不好再提了。

    而余妈妈好像是为了彰显自己还没有老，还能发挥作用，这阵子一直帮着五奶奶忙前忙后的，回到屋里就到处找事做，常晞也不再拦着，只是嘱咐玉露看着她些，别叫累坏了。

    眼瞧着到了午饭时候，那边还没有动静，常晞想了想，派人去厨房说了一声：“把那养着的新鲜鲅鱼挑一条，做个香煎鱼块，再多配几个菜，留赵大奶奶在家里吃饭。”

    赵大奶奶听了没有拒绝。

    饭毕，二人又说了小半晌的话，赵大奶奶这才打道回了府。

    回屋的路上，常晞趁机问五奶奶：“前阵子我说想把点心铺子交给嫂子你来打理，你考虑得怎么样？”

    点心铺与香料铺子不同，货品周转的时间短，点心也很容易变质，没有人看着是不行的。她的点心铺子好不容易打响了招牌，就这么关了或是盘给别人做，也未免太可惜了，所以她就想着把店铺盘给五奶奶，以后就由她来全权管理。

    她知道家里艰难，因此提出银子可以从以后的收益里慢慢扣，不急在这一时。

    常晞的眉头微挑。

    自己昨天下午才刚跟五奶奶说了这事，这才不过一宿的功夫，杨姨娘就已经知道了，而且马上就跑过来跟自己商量。

    这是想向自己彰显她的能力？好让自己放心地把店铺交给她？

    常晞打量着杨姨娘，微笑不语。

    连压在她头上的继母都给斗倒了，杨姨娘深知自家这位小姐的厉害，于是丝毫不加掩饰，坦率地道：“我也不瞒您，我确实有私心。想再攒些银子，以后也好给这个孩子多些依靠。”

    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动作非常的轻柔，好像生怕吵到了孩子。

    想当初，常晴还很小时，杨姨娘也是很早就开始为女儿攒钱铺路了。

    这倒是很符合她未雨绸缪的性子。

    可常晞还是有顾虑。

    “我那间铺子虽然小，可也算得上是五脏俱全，怎么进货、账期怎么算，怎么预估客量、安排人手，怎么跟管片儿的衙差打交道，这里头的门道可不少，虽说有掌柜的操持，可东家也要做到心里有数，省得被人糊弄了去。正如姨娘说的，你如今正怀着身孕，是不能劳累的，万一为了这些琐事劳神而伤了身子，岂不是舍本逐末了？”

    “小姐不必担心！”杨姨娘听她这话里有些松动的意思，不由得十分高兴，继续争取道：“我可以请我娘家嫂子来帮忙，等我明年出了月子，再由我来打理。”

    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常晞心里不甚赞同，不过她也必须要承认，眼下杨姨娘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她忍不住又提醒了杨姨娘几句，杨姨娘笑道：“您放心，我都省得。这铺子买下来，直接就放在这孩子的名下，不经过我的手，我不过是代管而已，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想巧取豪夺，也得先问问我们家老爷答不答应！”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体己银子就变成了常家的私产了。

    常晞不由得动容。

    杨姨娘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见她终于答应了，心里十分欢喜，马上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和老爷说说，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跟您一点儿也不相干。”

    有她去说，父亲就算不乐意，也怪不到自己的头上，而杨姨娘腹中正怀着父亲的亲骨肉，他又怎么会忍心和杨姨娘发脾气呢？

    常晞忍不住笑道：“如此，那就辛苦姨娘走一趟了！”

    送走了她，常晞忍不住回想起杨姨娘的一言一行，越想就越觉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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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年，她一直闷声不响、逆来顺受的，别说是孙氏了，就连自己都常常会忘了，她从前在随安当家时，是何等的精明能干。

    家里有这样一个人帮衬着，自己也可以更加放心了。

    常晞的心情大好。

    晚间吃过饭，玉露服侍她漱口，一边小声地回禀：“外院洒扫的尚妈妈说，她的小闺女很机灵能干，想求您的恩典，把她的闺女也带去京都。”

    常晞笑道：“她说得太晚了，跟着的人丛名单都已经定下来了。”

    玉露连连点头，又问：“您是想再看两页书，还是出去走走，消消食？”

    常晞刚要说话，外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猜猜我是谁？”沈清文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下哪样都干不成了······

    常晞无奈地打开了窗户，沈清文那张宜喜宜嗔的小脸儿出现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