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闻言有些犹豫：“走官道是安全，但只怕会耽误好几天的时间。

    “何二公子都知道咱们家出了事，旁人要是有心，肯定也能打听得到。“常晞低声道：“这时候我们突然派人去京都，他们肯定知道是去送银子的，保不齐就会被盯上。

    常子卫看了常晞一眼，沉吟道：“不错！你们还是走官道吧，宁可慢些，可别在路上出什么岔子，功亏一篑！”

    大管事听着有理，忙领命下去准备了。

    常子卫端起残茶来喝了一口，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秦阁老那边，自己已经递了信儿过去，要想把常家摘干净，他那边也少不了要出面打点。

    常子卫送了一大批自己珍藏的名家书画过去。

    这些东西，有时候比金银财帛更能打动读书人的心！

    常晞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替父亲往茶杯里添了半盏热水，就准备下去。

    她来就是想问父亲银子够不够，刚才听他和大管家说话，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谁知常子卫却叫住了她。

    “你跟何家二公子，私下里还有没有往来？”

    他低头喝着茶，眼睛却看着常晞，目光锐利如剑。

    常晞的心里咯噔一下。

    “我们私下里也见过！片刻后，常晞大方地笑道：“上次回京都时，他还给我们家带来了济州新任知府的消息。”

    那件事他当然知道。可真的只是这样么？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常晞。

    常晞站在那里任由他打量，心里却很有些志忑。

    父亲知道了多少？是谁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察觉的？

    她想了想，索性笑着问：“您是觉得何家二公子不好吗？所以不愿意我跟他有来往?“

    看着女儿风光霁月的态度，常子卫心头微松。

    晞儿是有分寸的聪明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像她那个姐姐一样，干出什么出格的事的“我已经给邹家送了信去。“常子卫缓缓地开了口：“希望可以把晴儿的婚期提到今年。“

    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儿了？

    常晞有些不明所以。

    常子卫看着女儿懵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何家二公子家世品貌俱佳，又对我们家有大恩，我当然不会反对你们和他来往。“这话说得……

    常晞只觉得自己那点小九九全被父亲看了个清楚，她硬着头皮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就赶紧逃离了书房。

    院子里的柿子树还是那么郁郁葱葱，书房后面的几竿翠竹在微风中婆娑作响，声音十分的好听。

    她的心却不敢彻底放下来。

    她暗暗求菩萨保佑常家，一定要让大管家一行人顺利地到达京都，让常家的风波化险为夷。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常家众人的期盼中，在京都各方势力的奔走斡旋下，一百多万两的银票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送到了京都。

    郑建时被判了个挪用公款。

    “挪用“和“贪污”，两字之差，对应的罪名却是天差地别！

    郑建时还是判处了死刑，全部家产被抄没，但总算是没有牵累到其他家人的性命。

    也许是念着常子敬曾经的提携之恩，也许是希望常家以后能荫庇他的妻女，总之他到最后都没有供出常子敬。

    工部是出了名的贱部，不向其他部那样是香饽饽，郑建时一死，眼下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能担任侍郎一职，皇帝也就没有再深究下去。

    常家上下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听说，大太太为着三房让他们打欠条的事，颇有些微词。说什么“大老爷的位子保住了，其他几房也能借光儿的，本来就应该大家一起凑钱，怎么能一股脑儿都推给大房自己承担？”

    大管事马上反驳道：“除了祭田以外，官中的银子本来就是三家均分的，大房私自用了另外两房的银子还不算，现在还要逼着弟弟们卖房卖地替大房还债，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太太执意不肯写欠条，大管事心急如焚，面上却半点也不显露，每天在京都到处闲逛，就是不松口。

    眼见着事情实在拖不得了，大老爷才出面写了条子，承诺每借一年，就多给二分的利息。

    这下大太太又不干了。

    一百万两，二分利，每年她得还多少？

    大管事的耐心彻底告罄，收拾了包袱就要回济州：“原来我们家老爷是瞎操心，热脸来贴人家的冷屁股！人家大房早就有法子了，根本就不稀罕我们三房的银子！既然这样，我们马上济州，把欠的外债赶紧还了，那可都是三分利借来的，再拖下去，只怕连老爷屋顶上的那片瓦都要赔给人家了！“

    一番话说得常家大房上下都脸上无光。

    常子敬叹了口气，在条子上盖章画了押。

    大太太还要说话，却被常子敬厉声喝断：“你是不是非要闹得三弟家跟我们彻底生分，以后两个儿子彻底没有依靠了你才满意！？”

    当着一屋子小辈的面，大太太的脸上挂不住了，眼泪唰唰的落了下来。

    常子敬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就进了书房。

    邹家大公子和媒人又一次来了常府。

    “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那媒人笑道：“邹太太翻了翻日子，今年的九月初六、九月十二、十月初十都是好日子，只等亲家翁和亲家太太的一句话了！“

    常子卫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最怕家里的事会连累两个女儿，邹家的反应如此迅速，态度又和善，足以说明对他们晴儿的重视。

    “那就九月十二吧！“常子卫当即下了决定，又看了一眼邹一宁，脸上尽是满意：请亲家放心，我对家里这几个女儿向来一视同仁，我是怎么嫁的长女，就会怎么嫁晴儿，绝不会让人挑出半点儿不是！”

    男方的聘金出得越多，女方的嫁妆也会跟着水涨船高。邹家原本还担心自家聘礼出得太高了，常家还不起，到时候脸上不好看。谁知常子卫却给出了这样的承诺…

    邹一宁心里有数了，连忙行礼笑道：“侄儿明白了！”

    常晴的嫁期提前，府里上下全都被这个久违的好消息感染了，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笑容。

    最高兴的还要数杨姨娘！

    她特意跑来找常晞要了些上好的佛香，在佛前供奉，还从此吃起了长斋，替女儿还愿。

    常晞不由得失笑，索性把那张制香的方子都给了杨姨娘：“自己动手做，就更显得虔诚了。”

    杨姨娘谢了又谢。

    五奶奶则紧锣密鼓地帮着常晴置办嫁妆。

    陪嫁财产终身都是属于女子的，嫁妆多寡可以体现女方家的经济实力，给女儿在婆家争取地位。

    可是，账面上已经没剩多少银子了，虽说公公在邹家人面前夸下了海口，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能卖的也都卖了，只剩下些没卖出去的林地田亩，还能怎么办呢？

    “要不要跟五爷说说，库里还有几箱子用不着的大东西，暂押几百银子也好啊。

    陈妈妈提议。

    五奶奶摇了摇头：“那都是先婆婆留下的，五爷不会同意的。再说了，想要十里红妆的大排场，几百两银子连个零头都不够！“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杨姨娘突然找上了门。

    “我是为了小姐的嫁妆来的。“杨姨娘开门见山道：“您看能不能把这事交给我来办？“

    交给她来办？

    难道杨姨娘是想自己贴钱？

    五奶奶很吃惊。

    杨姨娘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直言道：“这几年我的手里也攒了些体己银子，原想着给老爷拿去用的，可我的身份摆在那里，实在是不敢出这个风头……如今咱们家还有两位小姐，我愿意拿出银子来，帮着置办嫁妆。“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唏嘘：“也算是尽了我这个……做姨娘的一点心意了。”

    五奶奶一脸的难以置信。

    一旁的陈妈妈却暗暗好笑。

    还说什么“不敢出这个风头，她要是真想给，趁着没有别人时，悄悄往老爷手里一递不就行了，老爷难道还会满世界的乱嚷，说她杨姨娘出了多少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