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范大有仔细回忆起上次见到采葑时的情景。

    自己并没有得罪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采葑嫌自己贫寒，不愿意再跟自己往来了？

    他很想马上找到她去问问，可又有些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第二天当差时，他心情低落的样子被关大叔看在眼里，晚上就让他到自己家里吃饭。

    关大叔在济州娶了个媳妇，人很能干，也很泼辣。

    “你又怎么了？是不是那个邱家又管你借钱了？”她快人快语地道：“你就是实心眼！他们试准了你的性子，这才几次三番来找你要钱，说是借的，可什么时候还过？”

    范大有苦笑着摇了摇头。

    关大叔推媳妇出去：“你就别瞎掺和了，出去弄俩菜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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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大婶拧着身子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就端进来一盆花生米、一盆拌猪耳朵来。

    此时范大有两杯酒已经下了肚，趴在桌子上不说话。

    关大叔两口子互相看了一眼，都猜出了八九分。

    “是不是为着采葑姑娘的事儿？”关大婶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范大有扭过头去。

    “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让你关大叔去替你跑一趟，跟六小姐求个恩典不就行了？”

    “那也要人家愿意啊！”范大有忍不住嚷了起来。

    “怎么？采葑姑娘说不愿意了？”

    “那倒是没有······”

    关大叔忍不住笑了：“那不就得了？你一个糙老爷们儿不去说，难道还要人家姑娘来找你提不成？”

    范大有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那她要是不同意······”

    “大不了白走一趟呗，还能怎么着？”关大叔大手一挥：“这事就这么定了！”

    范大有没有表态。

    第二天却拎了几样点心和好酒过来。

    常晞看着来替范大有求亲的关天白夫妇，面色微霁。

    这还差不多！

    这位关大婶是个伶俐的，帮着范大有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停下来打量着常晞的脸色。

    “家里正忙着五姐发嫁的事，一时腾不出手来。”常晞笑道：“等过两个月再说吧。”

    让他们也急一急。

    关大婶却不以为意，谁家说亲是一说就成的？女孩儿家矜贵些也是常情，多来求几次也就是了。

    回去跟范大有一说，范大有得知自己没有被拒绝，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每天精神百倍，当差都格外卖力。

    常晞听说了，不由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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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她刚吃了早饭，准备到花园子里逛一逛，骊珠突然进来了。

    “小姐！”她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异样的欣喜：“江南李家来人了。”

    江南李家？

    常晞一时想不起来，就问道：“是赵太太的那个亲戚李家吗？”

    “不是！”骊珠笑道：“是您的母亲，先太太的娘家李家来人了！”

    一听这话，常晞的脑中“嗡”的一声，一下子跌回了椅子上。

    众人都以为她是太高兴了，纷纷屈膝行礼笑道：“恭喜小姐！”

    常晞捏住桌上铺着的鹅黄团花桌布的一角，定了定神，问道：“都来了些什么人？”

    骊珠笑道：“只来了一位夫人，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听说是您的嫡亲姨母。”

    果然，很快就有丫鬟跑来传话：“先太太的家里来亲戚了，太太喊您赶紧过去呢！”

    常晞不紧不慢地换了件衣裳，这才款步来到正厅。

    常晴还没有过来，倒是常晗已经端坐在屋里了。

    上首一位中年妇人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

    “你是晞儿！”那妇人一把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半晌，叹道：“跟我那妹妹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常晗觉得这话说得很不妥当。

    当着孙氏的面提常晞的生母，这不是给人添堵么？

    她不由得仔细看了李氏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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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她穿着簇新的锦缎披风，金色马面裙，头发绾成繁复的发髻，带着华贵的青金石发钗、赤金耳挖簪，瓜鼠纹赤金分心，耳上是指甲盖大小的翡翠坠子，把一张白皙的面庞衬得分外晶莹。

    倒生了一副好模样！

    常晗暗想。

    其实只要离近一些看，就会发现李氏的额头和眼角都有明显的细纹，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常晞看着这张五官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却险些笑出声来！

    前世，自己就是被这张脸欺骗，跳进了那个能吃人的寒窑火坑之中！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以无懈可击的姿态，向姨母李氏行了一礼：“见过姨母。”

    李氏赶紧扶了她起来，塞给她一串玛瑙手串：“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常晞道了谢，转身就让半夏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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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心里微微发怔。

    这位外甥女见到自己，好像并没有她预想中的那种喜悦和激动之情。

    她的目光往孙氏那边瞟了一眼。

    孙氏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笑着问起她家里的事。

    也许外甥女是天生的性子冷淡？

    李氏心里想着，面上带着笑容跟孙氏寒暄：“我们老爷去章丘办事，我想着许多年没有见过我这外甥女了，心里着实想念，就特意绕路过来看看，真是打扰府上了！”

    “您说的是哪里话？”孙氏微笑道：“家里亲戚不多，您这样的贵客，我们想请都请不来，哪里说得上是打扰呢？”

    两人不痛不痒地说了半天的场面话，李氏就提出想去常晞屋里坐坐：“她外祖母听说我要来过来，挂心得很，还带了书信给她······”

    孙氏早就坐得不耐烦了，欣然允诺：“那就恕我不能相陪了。”

    姨母起身就要拉常晞的手，常晞却恰好在此时抚了抚头发，避开了她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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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路无话的回了常晞屋里，在外间的炕上坐了。

    “你这屋子布置得倒还可以。”李氏四处看了几眼，又看向她：“好孩子，这些年，姨母知道你在家里受委屈了！可是姨母远在千里之外，不能时常来看你，你不要怪我······”

    常晞马上笑道：“姨母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在家里有长辈的庇护，有嫂嫂的爱重，有姐妹们的情谊，何来受苦之说？”

    李氏脸上的笑容就僵了僵：“你误会了，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常晞无意陪她多坐，于是高声吩咐半夏和紫英：“我这姨母远道而来，一定辛苦了，你们快去打扫两间客房，让姨母好好歇一歇。可别累得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听了这话，半夏和紫英两个面面相觑。

    这下李氏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晞儿，我不知道常家的人都跟你说过些什么，可你身上毕竟流着一半我们李家的血······”

    常晞马上打断了她：“姨母这话好生奇怪！怎么刚一见面，就说起什么常家李家的了？两家本是姻亲，自然关系亲厚，您说这话，岂不是在挑拨两家不和？”

    她说着，就站起身来：“快到午饭时候了，家里来了客人，少不得要添几个菜，我先去安排一下，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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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要走，客人怎么好再留？常晞这样做，分明是在赶人！

    李氏怎么也没想到，大老远过来了，竟然碰了一鼻子灰，她嗤笑了一声：“常家果然是高门大户，规矩大得很！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她甩袖而去。

    “小姐······您这是······”半夏的脸上满是困惑和不解。

    以前的吴太太和陆太太，小姐也不喜欢，可到底还是能陪着她们说上几句话，从来都不会失了礼数，今儿是怎么了？

    常晞没有解答她的疑惑，只是吩咐道：“这几天你一定要盯紧一些，要是我那姨母跟太太私下里说话，一定要马上来回我。”

    她说得郑重，半夏不敢大意，连忙答应着去了。

    常晞喝了两口茶，看着门上微微晃动的竹帘，沉吟不语。

    希望她还能有点廉耻，被自己抢白一顿后赶紧离开，别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李氏一回到客房就拍起了桌子：“真是欺人太甚！”

    跟她一道来的心腹夏婆子连忙使了个眼色，让小丫头们去门外守着，自己端了杯茶给李氏：“太太，您消消气！”她压低了声音：“外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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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说，她一个后辈，怎么敢那种口气跟我说话？”李氏恨声道：“有爹生没娘教的野丫头，难怪名声那么臭，到现在还没说上亲事！”

    夏婆子连忙帮李氏顺着气。

    过了半晌，李氏突然笑了：“这么一个大麻烦留在家里，那位新太太的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那婆子见她转过弯来了，忙笑道：“您说的是。这不是正好吗？省得咱们多费口舌了。”

    “不错！”李氏缓缓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能促成那件事，为我儿挣个好前程······一切都不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氏经常去找孙氏说话儿。

    “你们老家的土俗民风是什么样儿？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没有？我那外甥女还好相处吗？”

    她的问题很多，常子卫和孙氏都不好提赶客，李氏自己也不提，就这么晃着，很快就到了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