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十七离开，陈生将紫色光茧和冰球收入纳戒，又顺手从纳戒中取出一颗灵果。

    “碧海城回不去了，此处也还在元始宗势力范围，小爷得赶紧离开···不过，去哪里好呢？”

    陈生一边咀嚼灵果，一边犯难，面前的空间突然扭曲起来，一袭灰袍出现。

    “小子，北方有你的大机缘，还不速去。”

    多日不见的灰袍客再次现身，依旧无声无息。

    陈生抛开吃了一半的灵果，质问道：“刚刚小爷差点被那归元天尊给弄死了，你不是天工门的吗，怎么不出手解围？”

    灰袍客语带好奇：“吾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天工门的了，天工门早已覆灭，你便是这天底下唯一的天工后人了。”

    陈生怒气不减：“好，就算你不是天工门的，那你总知道小爷是魂尊的衣钵继承人吧，看在魂尊他老人家的面上，你怎么也得帮帮忙吧？”

    灰袍客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吾的确认识魂尊，他也值得本尊敬佩，但到最后，我们敌友难分，若是看在他的面上，本尊或许该一掌拍死你这小子。“

    陈生一愣：“那你怎么知道我得了魂尊传承，又为何指点机缘给我？“

    灰袍客仰望天空：“都是天机，尽是天意。“

    陈生直撇嘴：“不想说就不说，还扯什么天机天意···小爷直说了，元始宗的归元天尊在追杀小爷，你打得过不？打得过，你就去把那老妖婆收拾了，打不过，你也别扯什么机缘了，小爷自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去。”

    灰袍客慢悠悠地道：“吾之言行可搅动万物宿命，不可妄语，不可妄动···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劫，只能你自己渡。”

    陈生满脸嫌弃：“打不过就打不过，还扯什么万物宿命···得，本来还想问问你天工门的事情，想来你也不会老实回答，现在小爷急着逃命，就不跟你多聊了。”说话间，陈生运起罡风之力，脚下狂风汇聚，就要一飞冲天。

    灰袍客微微摆手，扇出一股微风，微风无力，但正好撞在狂风旧力刚消新力不接的薄弱处，陈生只觉脚下的狂风乱了，风力自相抵消，登时落回原地。

    接连三次，不论陈生在哪里起飞，以什么姿势起飞，都被灰袍客扇回地面。

    陈生往地上一躺，手脚呈大字摊开，大声道：“不让走是吧，我这就把元始宗的人喊过来，反正都是死，要么被老妖婆砍死，要么被你玩儿死，长痛不如短痛，小爷让老妖婆砍死得了。”

    陈生作势要喊，灰袍客则好整以暇：“小子，你尽管试试，吾自有手段让你叫不出来。”

    陈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满脸谄媚：“晚辈实力太弱，就怕机缘没得了，小命先丢了，前辈让小子顺应机缘，也得有点绝技傍身不是。”

    灰袍客哼了一声：“绕了一圈，还是想要好处，古自在怎么找了你这么个传人···”

    “古自在，魂叔叫古自在？”

    陈生十分好奇，还要再问，灰袍客却不愿多说，只伸指点在他的额头。

    庞大的信息涌入，瞬间便刻在了脑海之中。

    “此乃紫薇观气术，对敌时能窥破敌人功法，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听灰袍客吹得这么厉害，陈生问道：“练成了是不是可以打赢老妖婆了？“

    灰袍客嘿嘿冷笑：“便是你师父重生，恐怕也不是现在的归元天尊对手，你小子才修炼多久，就妄图挑战太武大陆第一宗的掌门了？”

    陈生哦了一声，对那什么紫薇观气术的兴趣大减。

    灰袍客遥望远方，手中掐算，喃喃道：“看来就是今天了···小子，没时间了，速去魔爪谷！”

    《万物志》记载，魔爪谷在太武大陆极北，距离静水湖何止十万八千里。

    陈生认为已经来不及了，便道：“前辈，算了吧，这份机缘小子是赶不及了。机缘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咱们等下次吧。”

    灰袍客不作回答，大袖一卷，空间扭曲，两人就此消失不见。

    ······

    太武大陆北端，魔爪谷。

    漫天大雪纷纷落下，谷中杀声震天。

    两方势力，或者说两个种族，正在厮杀。

    在空中的修士人人俊美，两只尖尖的耳朵从长发中伸出，背后的双翼羽毛华美，在风雪中更显优雅，正是居于陆北的羽人一族。

    另一派人马虽无双翼，但个个身高丈许，肌肉强健，浑身更布满了黑色纹路，与羽族比起来充满了蛮荒气息，却是羽族的万世仇敌——外域魔族。

    魔族人马将一座祭台护在身后，羽族将士则不断冲击，誓要杀上那一方祭台。

    祭台之上还有一男一女两个魔族，男性魔族的脸上带着恶鬼面具，四肢不断舞动，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祭拜先祖。

    女性魔族仅着抹胸短裙，火辣的身材一览无余，此时她双膝跪地，双手交叠，按在心口之上，脸上一片虔诚，似乎在向祖先祈祷。

    祭台中心，九颗头骨围成一圈，全都面朝一颗石心，石心上的肌肉血管一应俱全，不仅外表惟妙惟肖，更有咚咚咚的声音传出，仿佛心脏在不断跳动。

    战场上有喊杀声，有兵器碰撞声，有惨叫声，却都压不住那咚咚咚的心跳声。

    随着鬼面魔族的舞蹈愈来愈疯狂，心跳之声的频率也越来越快，好像真有上古先灵在回应子孙召唤。

    领头的羽人银盔银甲，手持一杆银枪，口中大喝：“天羽楼的将士们，随我杀敌，万万不可让魔主复苏。”

    羽人修士们张弓搭弦，箭矢上的元力五光十色，如雨落下。

    魔族则围成铁桶，或用法宝，或用身体，将箭雨全部挡下，不让任何羽族靠近。

    见同伴久攻不下，银甲将收拢双翅，俯身冲下，银枪扫过，登时便有数名魔族被击飞。

    防御阵型出现缺口，银甲将一马当先，突入祭台，眼见石心就在眼前，于是举枪便刺。

    就在此时，鬼面魔族斜里杀到，一把握住枪头。

    银甲将大喝：“乌丸格，休做无用抵抗，魔主复生需要庞大元力，魔族的小姑娘天赋再好，又能有多少元力？她决计受不起魔主寄宿。”

    魔族女修想要起身，却听见恶鬼面具下传出闷闷的声音：“拓跋小玉，不要听信蛊惑，你是我族最后的希望，我们没有退路，唯有拼死一搏，若成了，我族将不再受欺压，若不成，就将生命献给魔主吧。”

    说罢，乌丸格身上元力激荡，将银甲羽人推出了祭台。

    乌丸格跃下祭台，与银甲将在雪中对峙，雪花给那张恶鬼面具平添了几分肃杀。

    乌丸格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狂笑道：“飞廉，你我斗了千年，今天终于可以分个胜负了！”

    那名叫飞廉的羽族还想抢上祭台，可乌丸格寸步不让，二人登时斗在一处。

    乌丸格与飞廉境界相当，一时难分胜负，战局再次僵持起来。

    战场上，魔族的眼中是羽人，羽人的眼中是魔族，他们都想杀死对方，和他们不同，拓跋小玉的眼中只有那颗石心，她摒去所有杂音，缓缓划破左臂，将鲜血滴在石心上。

    鲜血落下，没入石心，那咚咚声骤然一停，然后又如鼓点一般响了起来，无数黑气自石心上冒出，一股雄伟而古朴的威压笼罩了整个魔爪谷。

    拓跋小玉将石心高高举起，整个身躯立刻沐浴在黑气之中。

    乌丸格哈哈大笑：“魔主复生在即，我族复兴有望！”

    飞廉满面阴云：“乌丸格，别高兴得太早，我看那小姑娘很快就会被吸成人干，你外域魔族的万年计划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果如飞廉所言，数息后，拓跋小玉元力枯竭，俏脸变得煞白，身躯摇晃不定，似乎下一刻就要跌倒。

    砰的一声，石心掉落在地，拓跋小玉连退数步，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吸干了拓跋小玉的元力，石心威压更盛，那黑气见风就长，向祭台周围弥漫开来，几个魔族被黑气笼罩，元力被瞬间抽干，同样倒地不起。

    有了数名修士的元力滋养，石心生出一股无匹吸力，无论魔族还是羽族，都觉体内元力运转滞涩，功法难以施展，身体更是抵不过那强大吸力，不由自主地被拖向黑气浓郁的祭台。

    乌丸格如癫如狂，一把抱住飞廉腰身，口中大叫：“飞廉，同我一起为魔主献身吧！”

    飞廉奋力挣扎，终于甩开了乌丸格，却见羽族战士皆被吸力捕获，无论如何拍打双翅，仍是一点一点地被拖向祭台。

    飞廉心中一悲：今日我飞羽营难道要尽数陨落于此了吗？

    就在石心失控的当口，空中传来呜哇怪叫，众人抬头，只见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直直落入祭台中心。

    这半空坠落之人正是陈生，他被灰袍客以空间威能传输至此，睁眼便见脚下黑气涌动，正想御风跑路，却觉身体受到巨力牵引，连罡风之力也不能匹敌。

    陈生魂飞魄散，耳中听见灰袍客的声音：“小子，下面便是你的机缘了，不要抗拒，接受自己的命运吧。”

    陈生竖起中指，喝骂道：“我去你···”话没说完，身躯已坠入黑气之中。

    那黑气无形无质，轻轻轻松松就穿过了息壤，从陈生的七窍贯入身体，然后便开始攫取元力，只是陈生八脉废体，哪有元力可吸？

    黑气找不着元力，越发狂躁，就在体内冲撞起来。

    陈生难受异常，当即盘膝坐下，催动森罗母盘。

    似乎发现了好东西，经脉中的黑气如同见了血的蚊子，一股脑地涌入识海，森罗母盘不甘示弱，金丝结成玄黄大鼎，将黑气尽数收入。

    石心与森罗母盘化作两个黑洞，疯狂吞噬彼此。

    识海变成石心和森罗母盘的斗法战场，陈生脑中宛如万针刺扎，无数的画面闪过，全是魔族与羽族战场厮杀的场景，其中一幕是个顶天立地的魔族巨人被一名身披火焰的羽族女子贯穿胸口的场景。

    恍惚间，陈生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巨人，他的胸口很痛，他的心更痛，他不明白那女子为何要这么对自己，于是他挥起巨手，一掌将那女子拍落尘埃···

    魔爪谷中，雪不再下，那黑气也渐渐凝聚到一处，露出祭台上陈生的身影，众人见那人类额头金光灿烂，与黑气分庭抗礼，黑气凝成细绳，涓滴不剩地汇入那人眉心，到了最后，黑气越来越淡，终于全部散去。

    只听喀喇一声，石心从中裂开，随后化作飞灰，在寒风中消散无踪。

    此时，雪停日出，魔爪谷中遍地尸首，嫣红的鲜血好似梅花在雪中盛开。

    日光射在陈生脸上，他却呆立不动，双目化作全黑，脸上的神情混杂着愤怒、迷惑和悲伤。

    一旁的拓跋小玉勉力起身，看向陈生的目光中充满狂热和虔诚，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道：“巫女拓跋小玉，恭迎魔主归来。”

    陈生张嘴，一串独特的韵律自胸腔中传出，起初极小，而后响彻天地，似乎在宣泄无尽的困苦。

    在场众人无人能懂，只有乌丸格语带颤抖：“这，这是大荒道歌，唯有历代魔主才能吟唱！”当下也不管强敌环伺，趴伏在地，口中连呼：“大巫乌丸格，恭迎魔主降世！”

    见本族大巫拜主，一众魔族紧随其后，恭迎魔主之声山呼海啸。

    陈生听不见旁人呼喊，他正沉浸在那魔族巨人的回忆中，他看见了巨人如何修炼万年，如何威震陆北登上魔主宝座，如何遇到一名羽族女修，如何与那女修私定终身，又如何在约定私奔之地遭遇背叛，被心爱之人穿破胸膛···

    陈生如痴如醉，喃喃自语：“我是魔主吗？”

    森罗母盘轻声鸣响，眼前的景象如水中倒影般摇动，一切都虚幻起来。

    陈生收回目光，好像电影的观众看到了故事的结尾，最终心满意足，起身离座。

    “是了，我不是魔主，我是陈生，陈年老狗的陈，生不逢时的生···”

    眼中的黑色褪去，瞳孔中终于映出了魔爪谷的光景，陈生看见了趴在地上的魔族，看见了半空中惊疑不定的羽族。

    耳中尽是“恭迎魔主”的呼喊，陈生干咳一声：“大家素昧平生，陈某人只是路过，纯纯的路人，绝不是什么魔主。”

    乌丸格一边招呼魔族起身，一边道：“圣魔心已与您融合，您就是我族万世之主。”

    陈生双手乱摇，乌丸格却指着羽族道：“您刚刚苏醒，记忆有些模糊实属正常，这群天羽楼的鸟人妄图阻拦魔主复生，罪不可恕，他们的人头正是羽族送给您的礼物。”

    不待陈生回答，便有不少魔族催动法宝飞上空中，将羽族团团围住。

    此情此景，陈生好像又回到了定海崖上，那一天的血腥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陈生大喝：“先别动手，我有话讲。”

    乌丸格微微躬身：“请魔主降下法旨。”

    陈生眼珠滴溜乱转，过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打打杀杀永无尽头，我们要用爱与和平感化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