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碎裂的声响，引起桌上一众长辈的注意力。

    不止他们震惊厉时衍突如其来的举动，坐在身旁的厉深，更是表情难看。

    一双双眼睛，如同凌迟般盯着他，似乎都不懂，厉时衍为什么会突然愤怒成这样。

    这会儿，厉时衍才如梦初醒，冷着脸进退两难，站在原地如同被观赏的动物。

    “你这是要做什么？”

    厉深气急败坏，狠狠将少年按在椅子上，压低声音道：“你真是把我的老脸丢没了！”

    原本，众人都在夸赞他儿子沉稳能干。

    刚才向众人的炫耀，如今就像一巴掌，打得厉深面红耳赤般尴尬。

    中年男人瞪了厉时衍一眼，平息怒火尴尬的向着众人解释：“时衍他可能一不小心碰掉了杯子，大家别担心，继续喝酒吧。”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众人眼观鼻心，心知肚明说着瞎话圆场，明显不想得罪厉氏掌权人。

    “时衍，你对公司未来长远发展怎么看？”

    闻声，厉时衍抬眸望向发问的厉深，那一向慈爱的父亲，眼底都是陌生的威胁。

    好像只要他下一步说错话，就会得到惩罚。

    这样陌生的父亲，让他想到年幼时的记忆。

    “爸爸，你工作好忙，我跟妈妈很想你。”年幼的小男孩，仰着头期盼的望着厉深。

    那记忆中英俊的中年男人，只是背着公文包，严肃的揉了揉男孩秀发。

    厉深：“叫我父亲，喊爸爸一点都不稳重，我公司还有事忙，过几天出差回来看你。”

    “可是…”黑发男孩眼神失落，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要宣之于口。

    直到小厉时衍反应过来时，眼前只剩下男人急匆匆驱车离开的背影。

    他端着药，小心翼翼回到母亲的房间。

    那空荡荡的房间，坐在阳台上画画的女人面容温柔，轻轻揉了揉男孩乌黑的秀发。

    “你爸爸呢？”

    “爸爸…不对…父亲他…”男孩垂着头，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说出，厉深赶去出差离开的真相。

    父亲从未多陪陪妈妈，就连自己母亲生病，也一直将工作放在第一位。

    爸爸到底爱不爱妈妈？

    他不知道，他的小脑袋也分不清。

    男孩只能稚嫩的举起手，露出温暖的笑意：“父亲他很快就会回来，我会一直乖乖陪妈妈。”

    “好，我们家时衍最乖了。”女人咳着，接过药碗声音轻柔。

    那时他就在想，既然父亲不在，他一定要多陪陪自己的母亲。

    可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那天，他无能无力看着自己母亲满脸眼泪，一句句控诉着伟岸的父亲。

    可他心中的父亲，只是一句句开脱着，最终摔门而出。

    从那以后，父亲很少会回来，母亲日日以泪洗面，变得情绪低沉暴虐，而自家保姆的肚子，却一天天变大。

    小厉时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能硬着头皮逗母亲开心。

    “妈妈，你吃一口饭吧，爸爸他知道也一定会担心的。”男孩还没有别人腰跨高，青涩的举起勺子，想要喂自己母亲食物。

    不知那一句话刺激到女人，她像是疯了一样，将碗摔在男孩身上，哭得愈发厉害。

    “都怪她…都怪她！如果不是她，厉深也不会做出那种酒后乱性的事！”

    黑发团子沉默着，忍着眼泪捡起地上碎片，只能一遍遍安抚着自己的母亲。

    当时，他根本不懂母亲的心碎，只知道自己要快些长大。

    要懂事，不能惹妈妈生气。

    要沉稳听话，因为他是除了父亲以外，母亲唯一的依靠。

    可一切都在保姆生子以后崩塌，母亲离开人世，而父亲却没一句道歉，只是不再那么忙，亲自教导他。

    “时衍，不许哭，我厉深的孩子不能哭。”

    “时衍，你看起来太不稳重，要把情绪藏起来。”

    “时衍，好好学习，别处处让我担心，我在公司很辛苦，你要承担起自己做儿子的责任，少给我添乱。”

    那一句句教导，刻在他的心中。

    他怕像失去母亲一样，再失去父亲，只能努力做一个长辈眼中听话的孩子。

    后来他甚至发现，只要自己考高分，父亲就会夸赞陪伴他。

    他知道自己美好的生活，都被那个私生子破坏。

    可他从没有想过要恨，太过年幼的他，只能选择无视那个白发男孩。

    厉深一次次告诫他，那个叫顾祁的男孩是私生子，身为厉氏未来的继承人，不应该承认这样的弟弟。

    似乎被厉深长久的耳濡目染，他便开始恨顾祁，开始藏起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只要所有事都做到最优秀，只考虑成为厉氏接班人，只要不再情绪外露，他就不会失去任何人。

    只要懂事，只当厉家最优秀的少年，做厉深最骄傲的儿子就好。

    其他人，根本不值他看一眼。

    这样真的对吗？

    这是真实的他吗？

    这样的生活，活成别人口中优秀的孩子，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厉时衍收回思绪，望想满眼期盼的父亲，沉默不语并未回答他的话。

    “时衍，你忘了我的教诲吗？你学的东西忘了吗？叔叔们还听着呢！”厉深脸面挂不住，连连出声质问。

    少年眼神疲惫，根本不想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突然觉得，这些在意的东西，现在变得越来越没意思了。

    身高腿长的黑发少年起身，无视厉深身后略显愤怒的声音，不管长辈们惊讶的神情，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他坐在漆黑的屋内，忍不住冷笑出声。

    他真的活该。

    如果不是他一直我行我素，虞棠怎么会选择跟顾祁在一起？

    她明明曾经是他的，明明那么喜欢他。

    厉时衍像是受虐一样，反复查看着手机内，顾祁与虞棠的合照。

    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触碰着照片里微笑的女孩，嘴里弥漫出苦涩的味道。

    面对顾祁的挑衅，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虞棠不再喜欢他，明明应该放弃的。

    可深埋内心那最真实的自己，却无比卑微，就连她辱骂都没有一点生气，每一次呼吸都痛得厉害。

    眼泪落在手机上，他特意将照片中的顾祁截掉，盯着照片里容貌出挑的虞棠恍神。

    下一秒，他垂头吻上照片里的女孩，眼眶红得厉害，泪水落在昏暗的屏幕上。

    对不起…他真的后悔了，为什么不能回头看他一眼呢？

    ————

    迟来的深情比草轻贱，厉时衍大概以后会很癫吧，做好准备，毕竟我很喜欢看高冷自持者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