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邢毅却挥挥手说：“好吧，我输了我磕头，这没问题，反正大家都不认识我，坏名声也传不到哪里去，可是你呢，你和大家都这么熟，你要是输了，面子往哪儿搁，该怎么办？”

    杭小凯嘿嘿笑：“你想多了，我要是输了的话，那又有什么？全村都是我的父老，我给他们下下跪也无所谓。”

    村民大出了一口气，吆喝起来：“这才叫杭小凯风格，敢说敢做敢承担，姿态高，令人敬佩，”

    杭小凯眉毛一耸，说：“别着急，我还有问题呢！”

    村民又叫起来：“小凯哥呀，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

    任组长想要说什么，却被杭小凯挥手挡住：“你们稍安勿躁，我要说的是时限问题，你们差劲的很，一点看不出问题，而我呢，看得再清楚不过，这是在拖延时间呢。哼，你想等到大家迷糊打盹，精神不振的时候，那是就好打其它的主意，是不是？对不起，请你打消念头，必须有一个时间限定。”

    村民说：“小凯哥说的也是有道理，凡事时间地点都得有个眉目，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对不对。”

    任组长说：“就不要为难人家了，老天爷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他刚才就说的很清楚，一点也不含糊，是不是？”

    邢毅缓缓摇头：“确实你这是步步紧逼，你让我怎么说呢？我要是能够说出准确时间，那我不就成了神仙了吗，那我和你赌起来，你还会有胜算？”

    “没有时间限定，到天亮不见动静，你又要说到中午，中午还是没有动静，那你又要说等到晚上，这样由你来做主，我们都按照你的指挥棒转，那叫什么事？组长家能有多少粮食供大家享用？”

    任组长说：“多吃几顿饭不碍事的。”

    “那要是折腾几天呢？”

    邢毅说：“不可能的，天一亮我就要走，有好多事要去办。”

    村民说：“那就定在天亮之前？”

    杭小凯摇头：“天亮之前，还有七八个小时，谁能等得了？”

    “那就提前点。”

    “提前几个小时，由他自己来说。”

    邢毅选择不说话，只盯着组长看。

    杭小凯挤眉弄眼：“都看见了吧，这就是一种拖下去的态式。”

    任组长说：“我建议你们不等天亮，但也不要太早，就按下半夜两点的时间可能都能接受。”

    其实任兴和心里一直在琢磨，一个外地人，一个也只是有亲戚在村里，实在说，两个都是外面的人，真是何必呢。

    任兴和接着想，多折腾几下，下半夜了，人人都困了，谁还有心思赌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这说不定也是好事。

    杭小凯说：“两点晚了，得提前一个小时，就定下半夜一点，到那个时候一过，那石桥和房子还在那儿坚强地挺立，那就算他输定。”

    邢毅不说话，表面上倒是很镇静，内心却无比紧张，想着会不会有意外，这个意外是什么？是洪峰一路折腾，势头逐渐减弱？是洪水退下，然后……那样的话，他真的就输了，一百块钱没了，还有那戴了几年的手表，将会失去……那老天就是和他开个大玩笑了。不过又一想，但这有什么呢？余大林家的房子保住了，大石桥安然无恙了，与此相比，那能算多少？

    任兴和爱人，余大林的妻子儿女都进去睡了，堂屋里就剩几个大男人，杭小凯吆喝着，坚持住，不能睡。

    村民脑袋忽而偏左，忽而偏右，就想找地方靠，靠在了杭小凯背上。

    杭小凯摇醒他，小声作了交代：“要小心，你得出点力，看好这个人，不要让他溜掉。”

    村民半闭眼大张嘴，似是而非地点着头。

    杭小凯自己也不停地打呵欠，不过为了胜利，还是坚持着，不停地抽烟，烟没了就朝任组长伸手。

    同时他观看手表的频率越来越高，从半小时到十分钟，最后临近下半夜一点时，几乎一分钟就看一次。

    限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杭小凯站起来，摇动双手，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表，示意让大家看表里面的指针，时针分针都并到一点，秒针也在滴滴答答靠近。

    大家仄耳细听，除了哗哗的雨声之外，还听到了一阵呜呜声，迅速地由远而近，就像千百头牛拥挤着一路奔跑，擦着村子边上呼啸而过。

    屋里人个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个个呆若木鸡。几分钟过去，任组长叫上村民，带上雨具和手电筒出去，片刻时间就回来了，村民抢在前头，看着屋里的人，眼珠子闪着光，嘴皮子颤抖：“桥，没了，房子，也垮了……”

    杭小凯勾着脑袋，刚才的怪声他听到了，组长他们的话作了证实，可是他还不相信，找到他的红伞，撑开挡住迎面而来的风雨，跑了出去。

    等到天蒙蒙亮，村里人都去河边看，两间房子剩下一半，那一半被水冲走了，再去看那石桥，也没了踪影，只剩下两头半截露出水面的桥墩，差不多与地面平齐的河面上，浑浊的波浪裹挟着不少杂物，翻滚着，咆哮着，朝下游奔涌而去，一路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老天！”

    “我的妈！”

    余大林夫妇俩也来了，女人看着半边房子，脸青面黑，双膝弯曲，欲哭无泪。男人脚步重重来到邢毅跟前，不开口，扑通一声跪下，磕起头来。

    邢毅一下子惊慌失措，赶紧弯腰双手用力把他扶起。

    余大林带着哭腔道：“真不知该要怎么感谢你，大恩人，是你救了我一家人的命呀。”

    邢毅说：“快别说这些了，快去安慰你爱人，房子可以重建，人的生命只有一回，只要一家人都没事就好了。”

    十几位村民围上来，拥挤着伸出他们的手，轮流拉住邢毅的手摇晃。

    “你太神了，你太了不起了……”

    “是哟，要不是你，我们小河湾村今天可就要出大事了……”

    村民突然想起打赌的事：“杭小凯呢？他打的赌呢？”

    他敞开嗓子大喊：“杭小凯，这回轮到你了，你输了，快来磕头呀，从我们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