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宏宇把话说完，眼珠一动不动地瞪着邢毅，希望他明白这番讲解。
邢毅下意识地耸耸肩，噘噘嘴皮。
估计是太专业了，邢毅听不明白，曾宏宇只得变换口气，就事论事。
“你回来第一天要先去看望父母，这无可非议，只是你想没想过，把档案先交到我们这边，然后才去看父母，这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呀。”
邢毅有机会作解释：“我当时注意看天气，担心晚上下大雨，就在车站买好车票上了车，只想抢时间先去马鞍山，报告爸爸妈妈我回来了这个消息，等他们高兴，然后再来你们这里交档案和办理相关手续。”
曾宏宇道：“抢时间？你怕把档案和调转手续交给我们之后不让你走？”
“不是这个意思，还是因为老天的问题，接连下大雨，湾河石桥要被冲垮，那时就过不去了。”
“这一点不假，那座湾河石桥真的被洪水冲垮了，今天早上我已经听到广播消息了，你呢，也是早上才听说的吧。”
邢毅摸着头顶：“我其实比……”
“不要比这比那了。”曾宏宇不想这样无意思掰扯下去，收拾着桌面，“说吧，有什么想法？”
邢毅显然看到了曾股长的不耐烦，但还是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就试探性地问：“就我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之前你有联系单位吗？”
“没有，一切都依靠你们。”
曾宏宇轻轻摇头说：“恐怕你的依靠要落空了。”
“为啥？”
“回来了，本来可以根据自身条件，考虑一下向什么样的单位推荐。可是现在，你叫我拿什么推荐给单位？没有招工招干审批表，没有转正定级表，没有工资等级表，什么都没有，就这两半张字迹模糊的纸片，一坨这样稀里糊涂的纸粑粑，这能说明什么？”
“那请你们出面，把具体情况说明一下？”
“看样子你还是不明白，我给你打个比方，就算有单位需要人，找上门来，要查看材料，见到你了，相貌上觉得还可以，答应接收，但是涉及到具体问题了，就一个问题，工资标准要给你定多高呢？这可是切身利益呀，我们该怎么办？”
“那没什么问题，之前我在原单位工资几级几档，现在都可以不计了，重新确定，可以从最低标准开始。”
“你把玩笑开大了，你都干了五年多，按正常进展，也该调升两到三级工资了，现在却说从最低级别开始。”
“这有啥？重头来嘛，我自愿的。”
“尽管你是自愿要求，但对不起，我办不到。”
“必须有档案，才能推荐单位？”
“还用问吗？”
“那就让我把这坏了的档案拿回去。”
“干嘛？”
“我再回厂去一趟，看看有没有办法恢复。”
“那怎么行？你来告诉我了，情况我都知道了，这时让你拿回去，出了事算谁的？”
“会出什么事？”
“造假呀，有这个机会，你还不想办法把工资调升两级？”
邢毅哈哈笑道：“有这种好事么？我咋就没想到？”
“现在想到就晚了，后悔吧。”
一边把纸粑粑收起来，不让邢毅再接触。
无奈之下，邢毅发狠说了一句：“不要了。”起身离开。
他在街上游走，来到综合商店门口，以前叫公私合营，与斜对面的百货大楼，成为县城两家最大的商店。好日子没过几年，最终两家公司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散布于每条街每个小区附近的门店，专卖店，乃至以物资大类划分的专业市场，行业一条街。
最为耀眼的是位于县城东西两头的超市，这种形式的发展特别飞快，就西边富悦超市来说，也就是公私合营一个老员工的女儿，顶替父亲上班几年，承包部分柜台，后来租赁了撤销的粮油门市门店，改装成杂货店，三年扩充一倍，五年后，买下这块地建房，打五层基础，先建一层，装成超市，不提架上的货品有多少，只说用工，就超过十名。
现在综合商店门口台阶上，坐了不少人，这是劳动力市场雏形，也就三五年之后，劳动力市场宣告成立。这些劳动者来自四面八方，有乡下农民，农活做完了，或者田地种出来的粮食不够吃，也有城里考不上学校的，进不了单位的干居民，陆陆续续都到这里来集中，没人找做事就坐着闲聊，打扑克，捡小石子走十字棋，有人来找，就争着去做，做完了又回来等着。
这些人有档案么？或许有，或许没有，谁知道？
他原本是有的，档案能证明他的过去，过去做了什么，表现怎样，得过奖没有，受过处分没有，全都在档案里记载着。
对单位选人用人来说，档案是证据，对个人未来的发展来说，档案是基础、前提……
现在它突然没了，复不了原了，一切的一切，都统统抹掉了，似乎从现在起，身上什么负担都没有了，一身轻松？
想着走着，来到丁字路口，该是吃饭时间了，肚子也在咕咕叫，提意见了。
丁字路口地因两条街交汇而得名，这里两家餐馆，这边柳青饭店，斜对面锦绣餐厅，经营管理收银坐堂都是女主。
目前的情景，锦绣餐女老板年轻一些，二十七八岁，柳青饭店的这位大一些，已三十多了，她叫柳湘君，城里人大多认得。
邢毅要想解决中午饭，不能去综合商店门口，那里需要有时间等待，他现在要搞短平快，于是选定柳青饭店去洗碗。
邢毅给柳老板简单介绍自己，刚从外地调回来，还没有安排单位，身上只有几块零钱了，想来帮饭店洗碗，给多少都可以，赚点旅馆费。
如他所愿，柳老板见他容貌端正，说话中肯，不像是动歪脑筋的人，就答应了。
墙上有价目表，肠旺粉面三块钱一碗。他掏出全部家当，五块五，一大一小两张，被水浸湿后体温烘干，变得皱皱巴巴，拿出最大一张五块，递给柳老板。
“麻烦，给我来一碗。”
柳老板不收他的钱，说：“留着当住宿费吧。我既然答应你做事，那第一碗粉算是见面礼，免费品尝。”
柳老板说得真诚，他收回钱，自己去端了，站着吃。
柳老板说：“你怎么回事？随便坐呀。”
他想说不花钱就不该坐，见柳老板那样吃惊的表情，觉得是有点难为情，抿嘴笑笑，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