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茂才站在不足十平米的客厅里，客厅中间摆着张白色的旅行折叠饭桌，桌上摆着一个普通的玻璃水杯，没有花纹，一眼能看出杯里盛满了水。

    听见敲门声响起，陈茂才小心翼翼地擦掉桌上的灰尘，起身开门。

    袁彩站在艾力身后，等艾力亮出警官证再介绍身份。陈茂才像是早有预料，把两人请进来，面无表情地道：“等我喝完桌上那杯酒，再抓我走。”

    原来桌上杯里盛的不是水，是陈茂才好不容易从老乡那边讨来的剑南春。他情绪悲观，想着这是他生前最后一杯酒了。

    “不好意思啊陈老先生，来找你聊点事情。”艾力把一张旧照片摆在桌上，说：“你儿子陈吉什么都不肯说，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大晚上的找到这里。”

    陈茂才看了眼袁彩，也料到她之前过来的目的，他猛地喝了几口酒，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目光，既有对生活的不满和无奈，也有对艾力身上那身警服的赞同与肯定。

    “你们也别为难大吉了，他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横竖都是这一条路，不如让他做回个真汉子呢。”陈茂才用袖子擦了擦嘴，陪着笑脸道：“知道你们在执行公务，不能喝酒，我就不客气了。”

    “照片上的这个女孩，你认得吧？”

    陈茂才打了个酒嗝，拿起桌上的那张旧照片，看了很久才放回到桌上：“我那老表哥给你们的？”

    艾力没回答，这张旧照片确实是陈茂德提供给警方的，照片里的女孩是陈雁，是她还没被陈茂德送走前，在东北老家的儿时旧照。

    原本，袁彩和艾力想去档案局看能不能查到点关于陈雁的资料，可因为年代久远，当时的资料留存本就不全。陈茂德一家来新疆后，也是过了很久才做的人口登记，那时他早已把陈雁送给了陈茂才。

    都姓陈，还有亲戚关系，在那个年代也不能算买卖，自然没有任何资料可寻。陈茂才是通过非正常渠道将陈雁卖掉，见不得光的东西就更没踪迹可找。

    “怎么，我儿子赌博和这件事有关系吗？”陈茂才扬了扬下巴，态度明显和刚才有所不同，“妈的，为了几个鸟钱就把人逼成这样，大吉要不是为了还钱，至于去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吗？”

    “看来，你也知道你儿子陈吉杀人的事。”

    “有次他在家里打电话，我无意间听到的。”陈茂才又喝了几口酒，眯着眼睛说道：“他好赌，家里值钱的东西早被他败没了，也不知是哪一次吧，他借钱借到虎子那里，人家这回说什么都不肯放过他，威胁他要剁掉我的脚。大吉也是走投无路，给虎子又下跪又磕头，但这回人家开口了，说要他帮忙杀一个人。”

    “这个虎子是谁？你见过吗？”

    “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就知道叫虎子，他带着手下来家里我这儿闹过一回，把家里砸得那叫一个稀巴烂。”

    袁彩坐直了身体，目光飘向别处。

    现在看来，陈吉是因为赌博欠债，奉命完成虎子的要求。陈茂才虽然知道陈吉干的这些缺德事，但迫于保命也没阻拦。

    真是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身为父亲，竟然纵容儿子去杀人！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陈茂德的老婆李秀敬，前天晚上死了。”袁彩眼睛盯着陈茂才，这个十足的恶人，道：“你卖了他们的女儿，还纵容陈吉教唆他们杀人，仅仅只是为了偿还赌债？你们的良心不会感到不安吗？你不配为人。”

    酒过三巡，陈茂才满杯的酒已经全部下肚，他捡起桌上那张照片，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好久，才小声说道：“女孩，只卖了700块，但她命不好，又被转卖了，我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她还被转卖过？”袁彩脸上带着狐疑的神色：“你卖给的那家人在哪？”

    “阿克苏。”陈茂才苦笑一声：“是表哥让你们来找寻孩子的下落吧？秀敬嫂子走前也没找到这孩子。你说得对，我不是人，我真不是人。”

    茫茫大海找一个二十多年前丢失的人谈何容易，何况陈雁被转手多次，早已改名换姓不知去处，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这个虎子。

    好在呼图壁是个小县城，找个人不难。

    离开陈茂才住处后，袁彩和艾力分头行动，一个调查虎子近些年的情况资料，一个去麻将馆现场捉人。

    虎子本名白虎，新疆五工台人，没上过学，他早年在呼图壁一台就是出了名的坏，有事没事找人打架，手下兄弟也不少，进过好几回拘留所，所以找起来比较简单。

    袁彩本以为找到虎子的资料后，还需很长一段时间的审讯，才能得出结论，没想到才翻了几页纸，就在白虎的小额贷款公司发现了端倪。

    “你看，白虎小额贷款公司的股权分配，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熟悉？”袁彩指着那三个熟悉的字，问道艾力。

    吴烟雨。

    艾力瞳孔猛地一缩，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袁彩。

    其实很早之前，当他们第一次发现陈吉和吴烟雨私下有联系时，就能猜到这两个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只是碍于吴頔的原因，谁都不想这个结果是真的。但现在看来，吴頔免不了要知道这个实情。

    白虎虽然是小额贷款公司的执行人，操管着借贷还贷的具体事务，但公司的钱都来自吴烟雨，也就是说，吴烟雨很可能才是指使白虎威胁陈吉杀人的幕后神秘人。

    寒风阵阵，袁彩在温暖的房间里背靠着暖气，她在脑海中迅速将这些人物事件联系起来，一个非常隐秘又特别的线索点很快在其中暴露出来。

    丢失的女孩儿被转卖多次，小额贷款公司的控股人是吴烟雨，虎子找到陈吉要他想办法杀了安婧，安婧是吴頔的未婚妻。

    一切近在咫尺，所有的答案似乎在这一刻呼之欲出。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袁彩再次拿起那张熟悉的旧照片。

    她盯着照片上的女孩看了很久，倏尔转头问艾力：“你看这个女孩儿，和吴烟雨是不是很像？”